天生坏种？切勿妖魔“超雄综合征”

        近日，一则“四川一胎儿检出嵌合体超雄综合征，家属纠结一个月后决定终止妊娠”的消息在网上引发热议。不少人将超雄综合征称为“恶魔基因”，认为患者天生有暴力倾向，建议孕妇务必引产。超雄综合征究竟是一种什么病？有这种基因的人真的是“天生坏种”吗？
        所谓“超雄综合征”，其实是XYY综合征，是最常见男性性染色体疾病之一，在男性婴儿中，该病发病率约为1‰。由于该病患儿在儿童期多无特征性临床症状，因此XYY综合征患儿多数被延迟诊断甚至终身未确诊。不过随着产前诊断技术的发展及妊娠夫妇对胎儿重视程度的增加，产前诊断为胎儿合并XYY综合征的病例正在增多。
        胎儿显示“超雄”网友劝打掉
        孕妇陈女士（化名）今年到四川省妇幼保健院接受产前检查，她怀孕已经25+5周，临床症状描述：胎儿附属物异常，彩超提示羊水过多。结果解释：检测到样本Y染色体数目偏多，推测为XY与XYY嵌合，这就是普通人所说的超雄综合征。这位孕妈妈称得知结果后，心情很崩溃，她在7月14日将此事发到社交平台求助，没想到超过18万网友留言，其中大部分是劝她“打掉”。7月20日，当事家属回应：纠结了1个月决定终止妊娠，现已平安做完终止妊娠手术。
        有网友将超雄综合征称为“恶魔基因”，并列举了很多超雄综合征孩子以后会出现的状况，如暴力、发育迟缓、犯罪、无法生育等。有网友还称“超雄犯罪率很高”“生下来就相当于在所有人身边安一个定时炸弹”。面对不少人“劝打”的情况，陈女士在7月20日更新视频称已经决定终止妊娠，目前在住院，她在更新中抱怨：“麻烦各位网友不要再妖魔化‘超雄’，不懂的朋友建议到医院了解下。”
        “天生坏种”的说法是误解
        很多人认识“超雄综合征”这个冷门的词汇，要从电影《涉过愤怒的海》说起。《涉过愤怒的海》上映后，#李苗苗   超雄综合征#的词条甚至登上热搜，还有人在网上盘点了一系列“天生坏种”的反派男主，将他们的行为都归结为   “超雄综合征”。就本次引发热议的超雄综合征话题，记者采访了重庆某公立三甲医院产前诊断中心的蒋医生，其就网友关心的问题进行了解读。
        1.嵌合不是一个胎儿吃了另一个胎儿？
        问：四川省妇幼保健院的报告单中，曾提到：“检测到样本Y染色体数目偏多，推测为XY与XYY嵌合，或者其他复杂核型”，有网友猜测：“嵌合是不是怀的双胞胎，一个把另一个吃了？”这种猜测是否合理？
        蒋医生：当然不是！嵌合虽然在自然界各种生物体内比较罕见，但却是每个生物体都可能发生的情况。报告单说的不是胎儿体内有双胞胎，更不是一个胎儿吃了另外一个胎儿，而是说这个胎儿身上存在两套染色体系统。一套是正常的46，XY男性染色体系统，另一套是47，XYY的超雄染色体系统。两套系统同时存在，可能是因为前期的减数分裂不分离和后期的有丝分裂发生了错误后导致的。如果是XX和XY的嵌合，那就是大家熟悉的双性人，四川这个孕妇的宝宝是男宝宝和超雄综合征的嵌合，这没什么恐怖的，这属于遗传学的自然现象。
        2.“超雄综合征犯罪率高”系误解
        问：超雄综合征人群是不是犯罪率很高？
        蒋医生：这是一种误解，之前国外在上个世纪60年代，对一些犯罪人群进行了检测，发现有部分超雄综合征人群高于正常人群，这个采样是有人群偏差的。其实从目前来看，超雄综合征的人群发生率还是比较高的，很多正常男性不做检查甚至没办法发现有超雄综合征。
        问：超雄综合征有什么不良影响？
        蒋医生：这类宝宝的智力处于正常人水平，但IQ指数可能会比男性同胞低10~15个分值。但是这个情况在普通人群其实是不好分辨的，整体来说智力是不受大的影响的。至于暴力倾向方面，从目前人群的大样本量来看，它（超雄综合征）只是稍微增加了轻微的一点点精神、情感障碍风险，比如自闭症等，但这些都是轻微增加，概率很低，所以整体来说智力和情感障碍的风险并不高。现在的无创孕检可以把超雄综合征的宝宝筛查出来，筛查出来会做羊水穿刺进一步确认。其实超雄综合征在业界是常见的性染色体变异现象。
        3.绝大多数“超雄宝宝”都能正常生活
        问：筛查出超雄综合征的胎儿是否需要像筛查出唐氏综合征的胎儿一样，建议终止妊娠？
        蒋医生：可能20多年前，大家对这个（超雄综合征）认知有偏差，认为是染色体疾病，生下来可能会易激、易怒，当年引产的人数还是占一部分。可随着近年遗传资讯的科普，绝大多数孕妇是选择保留这类宝宝的。这类胎儿从人类遗传学角度来说，是可以融入社会，正常工作、学习、生活的，风险不会明显增高。
        从目前掌握的遗传资讯来说，XYY是性染色体异常中比较温和、比较常见的变异，也是干预后效果比较好的类型，这类宝宝其实是完全可以要的。其实现实中的成年人XYY被发现，一般是生育有异常，去做试管婴儿才发现。我们发现绝大多数XYY成年男性影响生育的风险也不是很高，很多都是正常工作、结婚、生子，也没去检查过。
        
    ■纵深思考
        产前筛查与诊断技术革新带来伦理新问题
        “超雄综合征”报告之所以总会引起社会关注和热议，是因为该病不仅有着遗传学的理解，还有来自社会的“误解”。“超雄的犯罪率很高”“超雄生下来就别指望全家人能安宁”……在网络平台，其他分享自己也怀了“超雄”孩子的帖子下，都有网友建议把孩子打掉。
        为何有这样的看法？科学严谨的认知大概要追溯至20世纪60年代，JacobsPA等人提出XYY综合征男性相较于普通人更常出现攻击行为。至于XYY男性反社会行为发生率增加的原因，欧洲和美国遗传学家进行的一项大型协作研究得出结论认为，XYY综合征个体缺少判断力，同时偏低的IQ得分以致其处在较低的社会经济地位，从而导致他们在理解/服从法律方面存在困难和参与未成年人犯罪。
        现在问题来了，这是否就意味着可以把“超雄综合征”和“天生犯罪人”画等号？南京鼓楼医院妇产科胎儿医学中心医师姜子晗表示，多数文献研究表明XYY综合征个体成年后主要表现为身材高大，智力发育处于正常水平或轻度下降状态，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及罹患自闭症谱系障碍风险增高，有正常的生育能力。
        显然，“超雄”是不能简单理解为“天生坏种”的。遗传不是犯罪的决定性因素，其犯罪完全可能是后天社会环境等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也就是说，就事论事平心而论，绝对不是所有拥有XYY染色体的人都会犯罪，他们也是正常人，不应该被冠上各种过激的符号。
        采访中，相当部分的妇产科医生告诉记者，对于诊断出XYY综合征胎儿的家庭，医生总会客观告知该类患儿可能出现的临床结局，然后由家庭视自身情况决定是否继续妊娠，事实上，也有很多孕妈妈选择保留这类宝宝。
        当然，也有人选择放弃妊娠超雄综合征孩子。有位专家直言，这种放弃的背后，其实连带出了产前筛查与诊断技术革新带来的伦理新问题：通过不断精进的遗传学诊断技术，越来越多的胎儿还在妈妈肚子里就可以发现疾病，然后难题就随之来了，查出有疾病基因后，孩子该不该要呢？谁来帮你评判？这里需要强调的是，以“超雄综合征”为例的一些疾病，并不属于国家卫健委曾颁布过的九大类致死性畸形——从医疗角度说，只要是出生后可以救治的胎儿，都是可以甚至是应该被留下的。
        此事件超18万网友的评论中，大部分都在建议“打掉”，且有很多并非出于科学判断的理智“发声”。这也是该热议话题带给我们的另一个启示，在人人都可以轻易表达的时代，每个人在“发声”前并不能保证都经过了详细地了解和理智地判断。那么，对于不了解的事物可以轻易地去传播和定性吗？当舆论脱离事实和科学的支持，有没有可能只是让部分网友过足了   “嘴瘾”？尤其当事关生命抉择这样的大事时，还是更多“求助”医疗知识本身吧。
        综合上游新闻、扬子晚报